当他低下眼皮时,他看见珂赛特在对他微笑。女子对她爱人的微笑,在黑暗中有一种照人的光亮。
“我们多傻!马吕斯,我想出了一个办法。”
“什么办法?”
“我们走,你也走!回头我再告诉你去什么地方!你到我们要去的地方来找我!”
马吕斯现在是个完全清醒的人了。他又回到了现实。他对珂赛特大声说:
“和你们一道走!你疯了吗?得有钱呀,我没有钱!去英国吗?我现在还欠古费拉克,我不知道多少,至少十个路易。他是我的一个朋友,你不认识的。我有一顶旧帽子,值三个法郎,我有一件上衣,前面缺着几个扣子,我的衬衫稀烂,衣服袖子全破了,我的靴子吸水。六个星期以来,我全没想到这些,也没向你谈过。珂赛特!我是个穷小子。你只是在夜晚看见我,把你的爱给我了。要是你在白天看见我,你会给我一个苏!到英国去!嗨嗨!我连出国护照费也付不起!”
他一下冲过去立在旁边的一棵树跟前,手臂伸到头顶上,前额抵着树身,既不感到树在戳他的皮肉,也不觉得热血频频敲着他的太阳穴,他一动不动,只待倒下去,象个绝望的塑像。
他这样呆了许久。也许永远跳不出这个深渊了。最后,他转过头来。他听到从他后面传来一阵轻柔凄楚的抽噎声。
是珂赛特在痛哭。
他向她走去,跪在她跟前,又慢慢伏下去,抓住她露在裙袍边上的脚尖,吻着它。
她任他这样做,一声不响。妇女有时是会象一个悲悯忍从的女神那样,接受爱的礼拜的。
“不要哭了。”他说。
她低声地说:
“我也许就要离开此地了,你又不能跟来!”
他接着说:
“你爱我吗?”
她一面抽泣,一面回答,她回答的话,在含着眼泪说出来时,是格外惊心动魄的:
“我崇拜你!”
他用一种说不出有多温柔委婉的语声说:
“不要哭了。你说,你愿意吗,为了我,你就不要再哭了?”
“你爱我吗,你?”
他捏着她的手:
“珂赛特,我从来没有对谁发过誓,因为我怕发誓。我觉得我父亲在我身边。可是现在我可以向你发出最神圣的誓:如果你走,我就死。”
他说这些话时的声调有着一种庄严而平静的忧伤气息,使珂赛特听了为之战栗。她感到某种阴森而实在的东西经过时带来的冷气。由于恐惧,她停止了哭泣。
“现在,你听我说,”他说,“你明天不要等我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后天再等我。”
“呵!为什么?”
“你会知道的。”
“一整天见不着你!那是不可能的。”
“我们就牺牲一整天吧,也许能换来一辈子。”
马吕斯又低声对自己说:
“这人是从不改变他的习惯的,不到天黑从不会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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