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都未曾真切地放下。
否则便不会有这许多场梦!
否则她也不会总在旁的男人身上寻他的影子。
否则,她也不会再一得知往日的真相,便下意识地原谅了他。
但这样的想法刚一升起,苏沐棠就红了眼眶——她讨厌这样卑微的自己。
裴以安纵没有亲手害她,但她的死,整个苏家的祸端不都是因为他这个祸水吗?
怎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就原谅他了?
正想着,苏沐棠余光瞧见,裴以安挖墓的行动有了新的进展——驳杂着枯叶草根的泥土下露出了一块竹席。
她看到裴以安,死灰一般的面上,忽然有了神光。
她看到裴以安丢下墓碑,直直跪伏在她墓前,出其不意地,用双手沿着那竹席的边缘,小心翼翼地将覆盖在上面的土扒开。
即便连竹须刺入他的肌肤,渗出鲜红的血液,即便他双手被竹刺扎得连心巨痛,他也没有停下手中动作。
反倒是随着竹席暴露得越多,他越是兴奋,手中的动作也越快。
眼看着竹席已经全部裸露出来,裴以安突然有些不敢继续,他瘫软在地,再也无法抑制地泪如滂沱。
雨水洗刷干净了他的眼泪,却洗不去他眼里的悲恸,一缕发丝紧贴在他挺拔的鼻梁,顺着鼻发梢滴下的,除了雨水,还有一丝猩红。
苏沐棠这才发现,他的头顶有一道不易察觉的伤口,从伤口的形状来看,应是被厉箭擦伤,刚结痂不久,却又被雨水冲开了。
一定很痛吧?
难怪面色如此惨白!
可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吗?
为何也要去到前线?
裴以安啊,裴以安,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?
苏沐棠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,同样也哭成了泪人一样,她自云上跃下,从袖袋里掏出常备的金疮药,却怎么也洒不上伤口,只能眼睁睁看着雨水将伤口冲刷到发白。
“我原以为,不会再为你伤心,但今日方知,这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。”泪水模糊了苏沐棠的眼,她喃喃自语道。
裴以安哭了好一阵,这才做好了准备,将竹席从土坑里拖了出来,又偏开头深深吐纳几息,这才伸手去揭那卷着苏沐棠葬下的竹席。
而苏沐棠却是在他下手的那一刻,就躲开了脸,她可不想看到自己可怖的脸,十几日了,能是什么鬼样子,不用想也知道。
但细听之下,却并没有听到裴以安惊吓的动静,忙转过头去,却是发现自己的躯壳,虽的的确确没了人气儿,却依旧保持着死前的模样。
“聚魂珠,竟然是聚魂珠。”苏沐棠听裴以安大喜过望地道。
紧接着,她就看到裴以安唇角高高扬起,哈哈大笑起来,而后张扬地将她自竹席中抱了起来。
狂奔在瓢泼大雨中。
整整一个时辰,裴以安瘦削的身子,打横抱着苏棠,从山林小道行至官道,从大雨倾城行至朗空月夜,即便精疲力尽,他也未曾停歇一刻。
直到苏沐棠看见某一山门前的“清凉寺”三个大字,方才停歇了片刻,倒也只是片刻,他温柔地注视着怀里的人,替怀里的人整理了仪容,发髻,眼里全然没有方才与柳如絮的对峙时的阴翳。
有的只是能滴出水的温柔和滔天的愧意。
他盯着苏沐棠并不安详的睡颜说:“沐棠啊,为夫虽然来晚了,但为夫不会让你死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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